任任的藍色虛空

漫思於粼粼極光

2013/04/23

4/22

放浪形骸了五天。

週三的物理課,大概是我永遠無法忘懷的場景。實驗室裡靜電儀器擱置著,眾人圍著一支iPhone等待十點出爐的那份榜單正在下載。「欸,出來了!」「先看圖書資訊學系!」一群人嬉鬧著捲動著象徵準大學生的各式新購科技產品,「沒看到他的名字,沒進!哈哈,你指考吧!」彷彿抽乾血色的回到教室,顫抖的輸入網址、出現的是一句歉語;心涼了半截,登入學校網路打開榜單,頁面隨著心弦捲動著。

正取,同校的另一位進了;備取,沒有我的名字。

正要開始的夏日彷彿開始褪色凍結。略寒的天氣莫名出現焚風,彷彿嘲笑似的陽炎拖累意志以無法蒸散的汗水,三十二度的高溫曬得景物疲軟無力。起算兩個完整的學校日,讓我仔細品會人情如水:對嘲諷的言語、錯愕的師長、急切的親屬投以疲憊的微笑,故作豪邁的投映自信與狂狷,「哎呀,只好轉一類組囉?還不必上化學課呢!」加點惡意作為調味料,一副玩世不恭的樣態擋下了所有外力衝擊。約了量兄和芊卉吃了一頓埋怨冰淇淋,表姐也溫馨的作東義大利麵。噗浪上吐吐苦水,彷彿一切都好。

然而學測申請的結果恰恰與基測時的陰影重疊了。那段被拋在腦後接近三年的挫敗感洶湧而來,所有的白眼、嘲言、前倨、好戲樣態,混雜著情感回憶的碎片,扭曲、變形、破裂、自底心深處開始出血。無數的負面思緒成形、磨利、對著僅剩的樂觀攻訐;自尊心中風、梗塞、缺氧而崩落壞死,然而卻沒人能阻止、無一能傾訴。

只因為我總是逞強著呢。對家人、對師長、對好友、對學弟們,對認識或不認識、關心或不關心自己的人,從不露出軟弱的阿基里斯腱。「你這個廢物!拿了一堆獎狀與頭銜不過是廢紙。」「沒有學校要你的,建中、台大都一樣,他們從不缺好學生。」「北市科展也好、國際科展也罷,連學測申請都沒上,你高中三年的經歷不過是團渣!」還有更多難聽的話語,不是出自別人口裡,而是崩壞心靈碎裂出的逆物質。自已罵自己,真痛哪。

國際科展看到師大資工的那位教授,我就知道沒希望了。可是學測申請......三年的經歷,語文、自然、資訊科學的成就,無數的獲獎、頭銜、國際代表、社會參與,還辦了場屬於學生的資訊年會,原來這些,在系所面前,真的都只是團渣?付出的這麼多等於沒做?

週四到家時限時掛號躺在信箱底。拆開,離正取僅有 1.54 分的間距,成績普通的落在八十上下;計算得知再多一級分就能以 +1.21 分彌平差距,但會只剩下一個校系得以申請,正是因為總級分少了任意一級,70 級分便得以坐擁學校風光的榜單宣傳、以及另外三四個校系的面試機會。連檢討的空間不願意施予,最後仍然是分數稱道,申請入學、抑或是生命,對我而言真是環環相扣的一連串惡質玩笑。

我徹底的失落了,黃鐘毀棄、瓦釜雷鳴都不足以形容現在的心情;很糟、極糟、十分糟,除了禁用的粗話,我想不到得以有效表達的詞彙,然而走在放學的路上我差點脫口而出了。所有的自律與建構的自信傾頹崩解,明知道個人成就與否並不取決於校系,但兩次,兩次被拒絕入學徹底擊潰了我兩年多來在傷口上扶持建立的脆弱自信心、以及基測當時殘餘而作為基石的部分。要不是生命線背景牽起的理智線,望向學校的圍牆,或有一頭撞上的想法。

好巧不巧 OSDC 的志工,讓我得以公假出逃已然成形的瘋狂世界。兩天裡我用技術、餐點、社群夥伴、忙碌的報到組工作、以及更多的食物麻醉自己,做著假若降臨的是喜訊會進行的事情,繼續偽裝一切都好。在週五與教育部、電腦學會的斯里蘭卡 ISSC 出賽慶功晚宴,面對眾教授與官員可能真心、可能客套的升學勉勵,強面歡笑而抗顏宣傳 SITCON。週日拜訪墓林手語的成發,步出會場泫然欲泣、而剎感悔覓封侯。周一上課畫畫又上了一整天的噗浪,轉移注意而關心起手機該換成哪款而不超出預算。

可內心深處我知道自己是不可以再如此晃蕩的。放榜前動盪不安的心靈,我以神祇的力量將其錨定;然而望著那我曾嗤之以鼻的傢伙們一個個升格為準大學生,準備備審資料時的那句自警再度浮現,「永遠不要期望來自外部的協助。」紅樓夢裡頭「從不信陰曹地府報應」的王熙鳳看似心狠手辣,但我想他才是對自立自助感觸最深的人吧:神明不能給你什麼、不能承諾什麼、更不能從神明身上寄望什麼;神是原點、是座標系統,但如同希臘化時代的學者般,永遠不要期待會出現助力的向量。人間的事物還是得靠人自己,上帝獨自在他的天堂。

地球日,滿腹酸澀、一缽苦悶,傾倒於暫置九個月而換得一場落寞的藍色虛空中。此刻的我無法承諾什麼,也掙扎著重建組成自我的認同,然而現在能做的,就是考得更好、讓其他人好看了。不是因為成就、並非肇因於自身,只是為了報復而拾起武器。

疲乏的我,蹣跚地試圖再度前行。一次也好,能給我個肯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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